縱觀杭州的文化發(fā)展史,花木文化是西湖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,由于杭州獨特的亞熱帶氣候條件和地理環(huán)境,花木文化伴隨著經(jīng)濟發(fā)展而發(fā)展。許多重要的花木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會顯著地興旺,并出現(xiàn)相關(guān)的歷史人物。他們賦予了花木嶄新的、豐富的人文意義,使之由純粹的自然景觀變?yōu)槿藗兙裰救さ募耐泻拖笳�,使西湖花木獲得了美好的精神內(nèi)蘊。
杭人喜花由來已久,大約從北宋始,農(nóng)歷二月半是杭人賞花、買花的日子,這天稱花朝節(jié)。一清早杭人群集上天竺觀音會去買花,買花者以婦人為多,嫩紅嬌紫,簪花助妝,也有文人雅士,買花去插瓶盆,案頭清供,添人詩思。賣花郎則挑著滿筐滿籃的各式鮮花,沿街叫賣,叫賣聲十分好聽,節(jié)奏宛如唱歌一般。杭城有位詞人喬夢符有一首《賣花聲》寫道:“侵曉園丁叫道,嬌紅嫩紫。巧工夫、攢枝飽蕊,行歌佇立,灑洗妝新水。卷香風,看街簾起。深深巷陌,有個重門開未?忽驚他,尋春夢美。穿窗透閣,便憑伊喚取,惜花人,在誰眼底?”官宦富家,自然是購花的大戶,他們需要大量名貴花卉來點綴庭院和內(nèi)室。南宋時許、史是兩大豪富家,每到春季需采購大量花卉,“采夫攜得將何處?擔入宮城許史家�!蹦纤卧娙藢懙木褪撬麄儭V劣谄筋^老百姓,名貴花卉買不起,愛美的女人們也要買幾枝花兒“俏枝斜插雙頭釵”。元代時杭州婦人們喜歡在頭上插茉莉花,因為此花是雙頭的,這是成雙作對家庭幸福的好兆頭。當時杭州詩人申屠衡有詩道:“白苧衫兒雙鬢丫,望湖亭子是儂家。紅船撐入柳陰去,買得雙頭茉莉花�!�
南宋時,春季里西湖上有許多賣花的小艇,他們專圍著那些游船叫賣鮮花,在湖光山色間,賣花聲此起彼落,一時間滿船繁花與岸邊錦花爭妍,更顯得西湖春光撩人。宋代杭州詩人宇文公諒有首《竹枝詞》寫道:“赤欄橋低官柳斜,粉墻短短阿誰家?女郎恰抱琵琶出,早有小船來賣花�!敝v的就是賣花小船盯著俏打扮的歌女們,一枝花兒斜插鬢際,自然倍增嫵媚不少。
南宋時由于杭州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花木,專門營銷花木的“花市”應(yīng)運而生。當時城內(nèi)比較集中的花木市場有三處:城南鳳山門、城西錢塘門和奉安坊官巷口一帶。其中又以官巷口花市較大,這兒花木商店一家挨著一家,專門經(jīng)營各種花卉、盆景、工藝花。在城北的馬塍,即今天老杭大一帶早在800多年前的南宋就是杭城花木的集散地和生產(chǎn)地。據(jù)《西湖游覽志》記載:“東西馬塍在溜水橋北,以河分界。并河而東,抵北關(guān)外,為東馬塍。河之西,上泥橋、下泥橋至西隱橋為西馬塍�!瘪R塍地區(qū)土地肥沃,居民世代從事花卉業(yè),苗圃、花圃比比皆是,“皆植徑松異檜,四時奇花,彩巧窠兒(盆景),多為龍蟠鳳舞,飛禽走獸狀,每日市于都城�!碑敃r杭城有民諺道:“春賞牡丹夏觀荷,秋有金桂鳳尾菊。待到寒冬看臘梅,一年四季花不絕�!闭f出了杭城花市的繁華,也道出了杭州人熱愛生活,追求環(huán)境優(yōu)美的高尚情操和文明傳統(tǒng)。
千百年來杭人較喜愛的花卉有梅花、桃花、荷花、桂花等。他們一代又一代地廣植遍種著這些花卉,美化著杭州這塊美麗的故土,同時又以眾多的詩篇佳作贊美它們,給予人格化,表達了杭人追求質(zhì)樸自然、清新高貴的節(jié)操和蔑視權(quán)貴、想往閑適、自得其樂的心境和品行。
先說梅吧。自宋始杭人就廣植梅花,較集中賞梅處有三:靈峰、孤山與西溪。靈峰三面竹山環(huán)抱,深塢幽泉,吳越王時就有靈峰寺,僧人就廣植梅。到清道光年間,寺側(cè)環(huán)植梅樹數(shù)百。清代杭州詩人周慶云在寺門題有楹聯(lián)“占得靈峰十笏地,分來孤嶼萬梅花。”可見當時梅事之盛;孤山賞梅從唐代白居易時已成盛事。白居易有詩道:“三年閑悶在余杭,曾為梅花醉幾場。伍祖廟邊繁似雪,孤山園里麗如妝�!钡奖彼瘟皱蜁r,他那“梅妻鶴子”的佳話與他贊梅佳句“疏影橫斜水清淺,暗香浮動月黃昏”,更為梅增添了濃郁的文化色彩。把梅作為高潔志趣不肯同流合污的傲岸品格的寄托與象征;西溪,目前市委市府正在花大力氣修復,恢復其賞梅功能是西溪城市濕地的任務(wù)之一。清代杭州詩人鮑珍有詩道:“西溪水殊清,石壁削寒翠。密竹障遠天,梅花擁村聚�;〞r如白雪,人家隱香霧�!笨梢娢飨彩呛贾菀淮筚p梅佳地,不過它與西湖賞梅相比野趣一點、俗氣一點、樸素一點罷了。
桃花,是西湖的名花。據(jù)《武林舊事》和《夢粱錄》記載,早在南宋時,桃已廣植于皇宮、園林及廣大市郊城區(qū)。蘇堤、包家山、半道紅、棲霞嶺等處是南宋主要賞桃地。陸游在西湖賞桃后有詩道:“花涇二月桃花發(fā),霞照波心錦里山。”明代杭州西湖也廣植桃,當時的杭州文人高濂在《四時幽賞錄》中有篇散文,專寫《蘇堤看桃花》,他說六橋桃花的風韻,因一天不同時辰、朝暮晴雨的不同,可分六態(tài):“晨間桃花嬌怯新妝;月下桃花,風致幽閑;夕陽中桃花,風度羞澀;微雨中桃花暖艷融酥;燈光下桃花,儀態(tài)萬千;將殘的,鉛華稍減�!钡搅饲宕�,清明賞桃仍成為一種風尚,清代詩人厲樊榭有詩道:“花梢湖影展曉鏡,諸峰浮渲梳新髻。……興酣花下或成夢,夢作蝴蝶飛翩翩。”杭人愛桃,就因為它既有豐富的色彩打動游人的心,也有紅綠相同、相互更迭的動態(tài)美吸引游人。所以當紅霞一片映入湖中,花光水影,分外嬌艷時,正是它那迷人的風韻在消魂勾魄處。
六七月驕陽似火的西湖,可謂是荷的世界�!段骱尽吩疲簭乃未�,西湖就廣植荷,蓮葉接天,荷花滿湖,尤其是曲院一帶,里湖一角,“香風徐來,水波不興。綠蓋紅衣,照灼云日”,蘇東坡守杭時有《江城子》詞一首道:“鳳凰山下雨初晴,水風清,晚霞明,一朵芙�。ê苫ǎ╅_過尚盈盈。”可見北宋時西湖荷花花事之盛。到了南宋,楊萬里那首荷花詩更是家喻戶曉,“接天蓮葉無窮碧,映日荷花別樣紅�!泵髑鍍纱苫ń�(jīng)久不衰,仍成為杭人夏季較喜愛的花卉。清代女詩人方芳佩有《憶西湖》一首:“清涼世界水晶宮,亞字欄杜面面風。今夜若教身作蝶,只應(yīng)飛入藕花中。”
杭人賞花喜荷,既有浪漫色彩,又有講實惠的一面,因為荷香在那炎熱的暑天能給人清涼,吸入香氣,心肺宛如洗滌過一般的舒泰,另外那花下之藕又稠滑香甜,花中之蓮白嫩爽口,難怪延續(xù)到今,西湖藕粉仍聞名天下。
杭人喜桂,在庭院、寺院、園林、街巷中廣植桂,直到今日,仍把它奉為“市花”,可見杭人愛桂情結(jié)之深。
杭州植桂,較早可追溯到唐代。唐代詩人宋之問有詩:“桂子月中落,天香云外飄�!碧拼既藢⒐鹫f得頗具神秘色彩,說“八月十五夜,月有濃華,云無纖跡,靈隱寺殿堂左右,天降靈實,其繁如雨,其大如豆,其圓如珠,其色白者、黃者、黑者,殼如芡實,味辛,識者曰:“此月中桂子也。”
到了北宋,蘇東坡守杭州時,也認為杭州的桂子是從蟾窟(即月亮)中落下來的。他有《送花贈元素》詩一首,云:“月闋霜濃細蕊干,此花原屬桂堂仙。鷲峰子落驚前夜,蟾窟枝空記昔年”。到了明代,賞西湖桂花,就以滿覺隴為較著名了。明代杭州文學家高濂在他著作《四時幽賞錄》中寫道:“滿家弄者,其村若墉若櫛。一村以市花為業(yè),各省取給于此。秋時,策蹇入山看花,從數(shù)里外便觸清馥。入經(jīng)珠英瓊樹,香滿空山,快賞幽深,恍入靈鷲金栗世界。”到清代,滿覺隴仍為杭州賞桂勝地。那時滿覺隴一帶桂樹迤邐數(shù)里,桂樹高下連云,每當秋風拂過,濃密的桂子紛亂飄落,霎時淅淅地下起金色的桂雨,引人無窮遐想,難怪清代杭州詩人朱昆田寫詩贊道:“亭前桂花發(fā),一榻亭中安。綠鬟綴金粟,意態(tài)何珊珊!”
杭人愛桂,一是它色彩美,深黃色為金桂,淡黃色為銀桂,深黃而泛作紅色為丹桂,花開四季為四季桂,月月開花的為月桂,初秋開的為早桂,晚秋開的為晚桂,這樣花季很長;二是因為它香濃,芬芳馥郁,奇香撲鼻,一株桂花可滿院濃香,一片桂林,可使數(shù)里外香飄云天;三是桂花實用,講究實惠的杭州人用蜜釀制成桂花糖做成桂花糖、桂花粟子羹、桂花藕粉,每當桂花開時,邀上親朋好友,在桂樹下品茗小酌,暢懷聚談,再品嘗這些風味小吃,其樂無窮。
秋季,杭人除愛桂外,還鐘情于菊。在萬木枯萎,萬花凋零時節(jié),唯有菊花還翹楚西湖,染盡湖光山色。據(jù)《錢塘縣志》載:“西湖多市菊者,其種黃者九十有三;白者八十有三;紫者三十;粉紅者二十有四;稱異品者十有八。近日土人又以各菊互接,則白間黃,黃間紅,尤參錯可愛�!笨梢娫谀纤螘r西湖菊花不僅品種層出不窮,而且已成人們游賞的主要花卉之一了。到今天,西湖菊花已有二千多個品種,花型各異,花色紛呈,“西湖菊展”已成為國內(nèi)重要的花事活動。
秋菊,色鮮而艷麗,香淡而清芬,花稀莖疏而傲霜寒,素萼攢翠而矜晚節(jié),故在杭州百花中允享逸品之雅譽。古代歌頌菊花的詩文詞賦實在太多,舉不勝舉,其中南宋末年杭州詩人鄭所南所著的《鐵函心史》中的那首菊花詩特別能反映出杭州人的愛國主義情懷。當時杭州被元兵攻破,南宋亡國。鄭所南,這位鐵骨嶙峋的愛國者,一唱三嘆,晚節(jié)黃花,堅貞不屈,真是詩如其人,不同凡俗。詩云:“萬木搖落百草死,正色與秋爭光明;前時獨立抱寂寞,心香貞烈透寥廓�!比ツ晔∧硠F上演歌舞劇《菊夫人》,寫的就是南宋皇宮中有位善歌善舞的菊夫人,不但美貌高藝,而且不畏權(quán)貴,不慕名利,很有點杭州人那“杭鐵頭”的味道。又有明代杭州名儒陸平泉,初入史館時,與同事們一齊去見奸相嚴嵩,大家爭先恐后擠上前去獻媚,唯獨陸平泉不屑爭競,退居較后。歸途中大家問他為何不上前參拜,他指著路邊的菊花說:“諸君且從容一些,不要擠壞了陶淵明!”話中有刺,十分雋妙,大家聽了都面露愧色,自嘆不如陸平泉�?梢娋找讶烁窕恕�
此外,杭人自古還廣植杏、櫻、榴、茶、蘭、牡丹、玫瑰、海棠、芍藥等花卉,使西湖成為一個花的世界,四季花開不敗,萬紫千紅層出不窮,使湖山更嫵媚秀麗。
杭人除花卉外,還用大量樹木點綴湖山,裝飾著杭城,使自己的生存環(huán)境更美好,空氣更清新,生活更豐富多彩。
杭人愛柳,垂柳婀娜多姿,青絲萬縷,垂垂裊裊于湖邊淡云疏雨間。我們可從大量的西湖詩詞中看到柳的影子,如:“蘇公堤遠柳生煙”、“西湖湖上可憐春,煙柳風花較惱人”、“唯有斷橋殘柳樹,淡煙猶鎮(zhèn)亂啼鳥”等等。
柳樹之所以能成為西湖重要的綠化樹種,很重要的一點是它生命力極強,可以“無心插柳柳成蔭”。杭人欣賞它隨遇而安的品德,能在或潮濕或干旱或貧瘠或肥沃的地方安家。而且它有特殊的藥用價值,早在唐代,杭人就用它的根皮、枝葉入藥,其性苦寒無毒,有除痰、明目、清熱防風、止痛、消腫之功效。
“六橋煙柳”是古代杭州錢塘十景之一,在早春時分,柳枝率先發(fā)芽,遠望之,則象籠罩上一層綠霧,所以詩人們經(jīng)常用煙柳來形容它。杭州著名民族英雄于謙就有“涌金門外柳如煙”的名句;“西湖窈窕三十里,柳絲含煙拂湖水”是明代詩人皇甫渚《西湖歌》中的佳章;“涌金門外柳如金,三日不來成綠陰,折取一枝入城去,教人知道已春深�!边@是明代詩人貢性子的詠柳詩。每到清明前后,白堤、蘇堤及西湖岸邊萬千柳條倒垂,風光十分旖旎。因為,柳是西湖春天的報信者。
杭人愛松。萬松嶺、九里松是杭州西湖中兩處多松的佳地和名勝。南宋時萬松嶺在皇宮城墻外,紅墻碧松已成一景,當時有宮廷畫師的《萬松金闕圖》,明代詩人高啟題詩畫上有“長松掀髯若群龍,下繞宮闕云千重”句子。到了清代雍正年間,李衛(wèi)主浙,曾補種松樹上萬株,重現(xiàn)“鳳嶺松濤”之景。正因為這兒夏季松樹蔽日,暑氣頓消,所以自明清始這兒就辟為書院(明代萬松書院和清代敷文書院),產(chǎn)生了梁山伯與祝英臺的美麗愛情故事;九里松為唐代刺史袁仁敬為美化環(huán)境,在行春橋與靈竺路之間九里長的路段,“廣植松樹,左右各三行,每行相距八尺。數(shù)年后蒼翠夾道,陰靄如云,日光穿漏,若碎金屑玉。人行其間,衣褲皆綠�!边@是《西湖志》上的記載。
杭人愛楓,因為西湖秋色中的佼佼者是楓。丹楓紅葉,白云碧天,給人以視覺美。《西湖四時游興》中有這么段話:“蘇堤南路,楓葉較佳,秋老霜凝,彌形鮮艷,停車小坐,紅霞片片,挾風飛墮,令人錯認桃林。西湖的秋楓,色彩斑斕,有深紅,紅得似火,這就是“楓葉滿川紅欲燃”;有丹砂紅,如“丹楓換葉隨秋老”;有黃紅,如“西湖三百寺,今日復來游。滿路皆黃葉,諸僧盡白頭”。真是色彩繽紛,把個西湖的秋季,渲染得風韻獨異。
杭人愛樟,樟在杭州今日評為市樹,可真喜愛已久。樟樹屬高大常綠喬木,綠化樹種中的優(yōu)秀者。它全身是寶,葉可飼樟蠶,其蠶絲是魚網(wǎng)的好材料;全身可提煉樟腦和樟油,廣泛用于醫(yī)藥、防腐、防蟲蛀、制香料;木材,紋理順直,為良材;樹根,可制成工藝品。杭州城內(nèi)湖畔山中處處可見古老樟樹,如三臺山法相寺后有棵1000多年的“唐樟”,在吳山城隍廟前有10多株“宋樟”,已有800年樹齡,樹冠可覆蓋數(shù)畝,為市民夏季納涼好地方;城東金衙莊路中央有幾株“明樟”,曾是明代杭州學者吟詩著文切嗟學問之處。城中朝暉路、豐潭路、寶俶路及城外放鶴亭、花港、九溪等到處可見數(shù)百年之擎天古樟。
杭人愛的樹木甚多,種植也廣,如烏桕、銀杏、楓香……,它們裝點湖山,綠化城市,為杭州千百年來的花木文化增光添彩。杭州人又賦予花木以人文精神,用它們種種風韻風骨來陶冶自己的人格和性情,培養(yǎng)自己高尚的人生境界,形成了西湖獨特的文化傳統(tǒng)。(記者 佚名)